13 February 2017

Pride and Prejudice ------ 講兩句《I, Daniel Blake》

Ken Loach新片寫英國官僚體系喪玩窮人﹐令人想起共產時代的東歐電影。

然而東歐電影有整個極權政治對人的監控﹐不見光遊戲規則﹐平民受壓﹐有口難言﹐於道德兩難間徘徊﹐有其合理性﹐並往往發展成苦中作樂的黑色荒謬類型。而Ken Loach是寫實派﹐談當代民主英國﹐窮人逆來順受﹐不反擊、不求生、不爆粗﹐就難以令人信服。

於是電影對官僚制度的控訴﹐就只能由一個marginal case(心臟病人病情較輕無法享有福利)﹐無限擴張﹐至極度誇張、不可信﹐用戲中人的自憐來合理化成個政治逼害﹐至可笑的結局為止。

執著尊嚴﹐無法求生

跟《Cathy Come Home》(1966)的單純人道主義不同﹐《I, Daniel Blake》特別在並非單線發展﹐有三組窮人(主角阿伯、青年黑人、單親媽媽)互為對照:主角阿伯有一技之長﹐卻陷於死胡同;後兩者冇人冇物﹐無視旁人冷眼﹐反而凸破道德規範。三組窮人﹐有死有生﹐看通才懂劇本設計苦心。

阿伯一開始就犯了罪﹐變相跟官僚機器合謀﹐通過制度漏洞羅著數﹐扮搵工、說謊、搵好人過橋﹐結果福利機關唔領情﹐冷漠如故﹐阿伯就自誤﹐扮可憐都太遲。

阿伯開始是高高在上的善長仁翁﹐卻逐漸下流﹐變成被憐憫的對象(折墮到要阿妹帶食物去探望)﹐究其原因﹐佢面對官僚的玩弄與剝削﹐從來冇想過反抗﹐冇想過求生﹐死守道德高地﹐由始至終佢都是自以為是的老屎忽(上網都唔肯學﹗)﹐佢反而是對統治機器最馴服、最奴性的人。

阿伯所以對權力如此順從﹐簡單言是有既得利益(即是錢)﹐以為一朝皇恩大赦﹐就能重回小康之家﹐繼續憐憫窮人的好日子。反觀青年黑人、單親媽媽本來咩都冇﹐反能爬過制度的圍牆﹐逃離「我是納稅人﹐有權享福利」的迷思﹐絕地轉生。

阿伯已淪落到家徒四壁﹐還妄想做木工﹐替單親媽媽造書櫃﹐助伊求學上進。然單親媽媽早已下海泅泳﹐自主求生﹐阿伯還在一廂情願﹐送伊一個美輪美奐的實木書櫃﹗書架送不出﹐由始至終沒放過一本書﹐這不是最典型的不切實際﹐左膠、知識分子、離地中產將窮人視為可憐物的妄想嗎?

沒落前最美的黃昏

食物銀行員工曾問阿伯需要幫忙否,阿伯一口回絕,顯然佢仍自以為比單親媽媽一家優越。不旋踵﹐階級互易,單親媽媽放棄尊嚴求生﹐阿伯則貪戀往日安逸繼續順民﹐而權力機關依然故我﹐十級無情﹐阿伯自尊破產﹐就一沉不起了。

高潮結局﹐阿伯向社福機關終極「反抗」﹐其實是笑料﹐自high一輪﹐「畀的掌聲自己」﹐沒有任何作用﹐被帶警署扣留﹐就屁都唔敢放一個。等於雨傘革命黑警金鐘清場﹐有些藝術家還在忘我雕塑﹐學者還披博士袍於灣仔合照影相﹐只是做Show。
(可參考舒琪:雨傘運動爆發的文化藝術效應和力量)

自high的必然結局﹐是自己都不信自己。沒有信念﹐就雖生猶死了。

大膽猜測﹐此片的矯扭與濫俗﹐源自編劇(不想再左膠)跟導演(越老越糊塗)無可調和的矛盾﹐編劇想寫自我嘲諷的黑色荒謬劇﹐Ken Loach則一本正經﹐拍成替窮人請命的粵語長片(替阿伯辯護的律師都要坐輪椅)﹐結果當然是不堪入目﹐而離奇勇奪康城影展金棕櫚獎﹐能否視為左膠時代的最後一槍﹐沒落前最美的黃昏?

一如所料﹐香港左膠﹐完全看不懂劇本的皮裡陽秋﹐重豪言什麼我不低頭﹐七嘴八舌﹐則是笑料以外﹐另一則喧嘩插曲。